水牛的雜想日記

CHAPTER 5 (上)

今天是難得晴空萬里的天氣。

蔚藍無雲的天空，與閃著波光的海浪相呼應著。

而在熱鬧市集旁的港口邊，一處搭設在廣大空地上的巨大帳棚裡，傳來眾人的驚呼聲與悠揚的音樂聲。

＊經歷了荊棘  穿越了山野＊

＊我問了風  我問了樹＊

＊是否有聽見你的微弱呼喚＊

＊而現在  我終於找到了你＊

在帳棚內的巨大舞台上，擁有白金色長髮少女，對著爆滿的觀眾席引吭高歌。

她身上的白色絲質裙在燈光下閃閃發亮，並與白金色的頭髮一同呼應，更襯托出少女蔚藍明亮的眼眸。

但更讓觀眾們如癡如醉的，是少女有如銀鈴的歌聲。

＊望著通往幸福的光柱  我落下了淚＊

＊是因為你嗎  或是因為這神聖的光＊

＊我的心  從此隨著這道光芒＊

＊永遠伴隨在這世上  伴隨著你＊

在光芒的引導下，少女走向少年，分離的兩人終於再度重逢。

舞台上灑下了無數白色的花辦，眾多天使也在這時一起登場環繞著兩人。

台下響起如雷的掌聲，這一次的表演也是順利落幕了。

所有的團員們在謝幕之後，有人一起相互道賀這次的演出成功，也有人在下台之後被戲迷們所包圍。

但只有金髮少女，她在下台之後便立刻離開人群，然後直接跑向站在暗處的一位金髮男子身邊。

「辛苦妳了，亞絲奈。」

金髮男子微笑地迎接少女，讓少女開心地對男子報以笑容。

※※※

事情發生在約一個星期前。

亞絲奈與威爾斯兩人來到了號稱這個大陸上最熱鬧的港口都市—伯魯葛。

因為這裡同時也是最多吟遊詩人聚集的城市，因此無論是在大廣場或是小巷弄之間，都可以看到有許多街頭藝人在表演。

對於前陣子情緒低落的兩人而言，這裡的歡樂氣氛讓他們有難得喘口氣的感覺。

正當兩人受到其他同業的邀請，而在廣場上一起表演的時候。

一個黑髮男孩突然衝進了圍觀人群裡，然後像是在宣判似地指著亞絲奈大喊：

「就是妳了！！」

原本熱鬧的氣氛，一時之間像是凝結似地被硬生生地中斷。

「我叫雷肯，是蘇波爾劇團的團長。」

在港口旁的巨大帳棚裡，巨大舞台上正熱鬧地進行著採排。

而兩人幾乎是被半強迫地被帶來了這裡之後，男孩對兩人遞出了名片。

「團長？」

亞絲奈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的小男孩。發現他的年紀似乎比自己還要小，大概只有13、14歲左右。微捲的紫黑色頭髮下戴著一副有些笨重的厚框眼鏡，但仍掩蓋不住男孩臉上充滿自信的神情。

相較於亞絲奈的驚訝，威爾斯在聽到男孩的名字之後，則是立刻露出驚喜的表情。

「您就是雷肯．蘇波爾！？」威爾斯抬起頭「是那本歌劇劇本『星河』的作者嗎？」

「喔！你有看過啊？」

「我曾經拜讀過你的好幾本作品。您的每部作品都相當精彩，可以感覺到作者對不同人生的各種體驗。」威爾斯微笑著「所以我很意外，沒想到作者竟然這麼得年輕。」

「雖然我的經歷的確不夠豐富，但是我看過的東西可不會輸給你們！」雷肯得意地仰起頭「我們蘇波爾劇團，經常環遊世界各地表演。我的各種人生體驗就是從這樣不斷的旅行而得來的靈感！」

說完，雷肯突然張開雙臂，用誇張的姿勢向兩人展示身邊的表演舞台。

「而這一次我們的劇團，要在這個城市裡，上演我的最新作品！」雷肯的表情就像是在舞台上發表演說「這次作品的題材，就是以這個大陸的最大王國—「聖歌之國-克萊德羅王國」的「光柱」傳說所改編的故事。所以選在這個港口城市裡舉辦首演是最適合不過的了—」

「聖歌之國？」亞絲奈疑惑地問著「那是…什麼樣的傳說啊？」

「咦！？妳不知道！？」

原本還滔滔不絕的雷肯，立刻被亞絲奈的疑問震驚到說不出話來。

「不會吧…這可是連小孩子都知道的故事啊！妳真的是吟遊詩人嗎？」

「嗚…！可是我真的不知道…」亞絲奈感覺自己受到打擊。「哥哥你也知道這個傳說嗎？」

「咦！？啊…嗯…」

威爾斯像是從沈思中被驚醒過來，然後對亞絲奈露出苦笑。

這讓亞絲奈忍不住對威爾斯嘟起嘴。

「真是沒辦法…那由我來告訴妳吧…」雷肯無奈地攤手「妳看那邊，那個就是『光之柱』，也有人稱它為『光柱』」

亞絲奈順著雷肯指的方向看去。很快地就看到了像是樹幹一樣直達天際的巨大流動光體。

其實在過去的旅行中，亞絲奈就經常看到這個彷彿像是在支撐天頂的發光柱子。

不過或許是因為過去距離光柱太遠的關係，平常並沒有特別刻意去注意它。所以她現在才注意到這個柱子似乎比平常大了許多。

「傳說在幾百年前，這個世界還是混沌一片的時候，這裡大陸曾經面臨到滅亡的危機。」雷肯說「然後就在千鈞一髮之際，一位白髮的少女，用聖歌喚來了神的力量，在這裡設下了『光柱』，讓面臨毀滅的大陸獲得了重生。而這位少女，後來也成為克萊德羅王國建國的初代女王。」

「這故事在這片大陸上，一直被譽為是最不可思議的奇蹟。因為到目前為止，還沒有人可以解釋這個光柱的力量究竟是怎麼來的。」雷肯繼續說「而且據說在克萊德羅王國裡，到現在都還維持著由歷代女王向神獻唱的祭神儀式。因為據說只有擁有初代女王血統的人，才能與神溝通。」

「喔~！！」

有別於威爾斯像是在沈思的凝重表情，亞絲奈卻是聽的相當入神。

「不過我最近聽說…」雷肯沈思「克萊德羅王國的現任繼承者－蒂菲女王，目前好像下落不明的樣子…」

「咦！？女王失蹤了嗎！？」

「這我也不太確定…也有人說這只是謠言而已。」雷肯說「不過，不管這個是不是謠言，最重要的，就是這個—帶給我無窮的靈感啊！！」

雷肯突然興奮地握拳，然後一臉陶醉。

「…啊？」

「就是這個！就是這個啊！」雷肯興奮地說著「原本住在天上的天使，為了與曾經救過她的人類男子相遇而偷偷地離開了天上。發現到事實的天神震怒之下讓她喪失所有記憶，而懷有惡意的惡魔更是從中阻礙，設下了魅惑她的陷阱—」

雷肯不顧兩人錯愕的表情，在深呼吸一口氣之後又繼續說下去。

「但是天使仍舊憑著自己心中的一絲的掛念，克服了所有的阻礙，甚至拒絕了曾經收留過她的老國王的追求而逃出了惡魔的陷阱。最後終於在這座山上見到了她所思念的人。天使的意念最後終於感動的天神，於是在天使的讚頌歌聲之下，天神創造了這個『光之柱』，讓天使能與這個人、以及這個國家永遠共存。」

「所以！！能代替我姊姊出場的人，就是妳了！！」

雷肯終於講完了一大串話之後，立刻戲劇化地指向亞絲奈。

「劇本中的天使，就由妳來演！」

「咦！？我嗎？」

不僅是亞絲奈訝異地看著雷肯。就連一旁的威爾斯，以及在舞台上正在採排的團員們，也都因為雷肯的聲明而驚訝地瞪大了眼。

「這個劇本裡的天使，原本是由我姊姊來飾演的。可是我姊姊在幾天前突然腳受傷了。這幾天我一直在煩惱到底要怎麼來遞補這個空缺…直到剛剛我在廣場上聽到了妳的歌聲。」雷肯說「妳的歌聲太棒了！完全符合我劇本裡天使的形象！所以就決定是妳了！」

「咦…？」

雖然她對這個故事也有些感動，但是突然要她演這麼重要的角色，一時之間讓她不知該如何決定才好。

「謝謝您，我們很感謝您看的起亞絲奈。」威爾斯開口了「但是抱歉，如果配合你們直到公演結束，大概至少要半個月吧？我們沒有打算在這裡停留這麼久…」

「你不用擔心，你們的食宿都由我全數負責。」

「不…我不是指這方面的問題…」

「而且呀～團長。」一旁的團員突然插嘴「由團長親自鑑定的歌聲我們是沒有意見…但是舞蹈的部分怎麼辦？蜜絲的舞蹈是沒辦法在一個星期內學成的啊！」

「這你們不用擔心—」

雷肯得意地拿出紙筆，讓一旁的團員們忍不住倒抽一口氣。

「只是走台步，妳應該沒問題吧？」雷肯問亞絲奈。

「啊？嗯…應該可以…」

「那就照以往的方式解決—」雷肯笑開「修改劇本！晚上大家準備開會！」

『啊————』

有人嘆氣，有人慘叫，也有人扶著額頭。

所有的團員全部露出『怎麼又來了』的表情。

「雷肯，你是不是又在為難大家了？」

在這一片喧鬧聲當中，突然一個女聲從旁邊的小帳棚傳出。

一個有著紫黑色長髮、年約20幾歲左右的女性，從帳棚內緩慢地走出來。

亞絲奈驚訝地發現她不同於一般的女性。她像是有魔力般地讓人很難不注意到她，而且充滿神秘感的表情讓她顯的很有魅力。

「在一個禮拜之後就要正式公演了，在這種時候修改劇本的話，只會大家會難以承受的。」

「妳不用擔心啦！姊姊！」雷肯對著黑髮女子笑著說「我當然會儘量減少更動啦！而且過去不都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嗎？」

「我是擔心你跟大家都會累壞…」女子嘆口氣「如果實在趕不上的話，可以改演以前演過的戲碼…」

「不行！」雷肯堅定地說「我有種感覺，一定要在這裡演這齣戲，才會完美！」

「…這是你的直覺？」

「對！」

女子無奈地再度嘆氣，其他的團員也在聽到這番話之後，露出了認命的表情。

「啊！抱歉現在才跟你們介紹。」雷肯像是想起了什麼，對著亞絲奈等人說著「這位就是我的姊姊蜜絲，同時也是這個劇團的副團長。幾乎所有只要是戲劇以外的事都是由我姊姊負責—」

「所以其實，蜜絲才是我們真正的幕後團長—」

團員們打趣地說，讓雷肯像是鬧彆扭地揮著手，不過可以看出他並不在意。

「抱歉讓你們捲進了這件事。」蜜絲對亞絲奈等人說著「雷肯他只要興致一來，幾乎沒有人可以阻止的了他。如果你們不願意的話，我們是不會勉強你們的，抱歉讓你們這麼困擾。」

「啊！不行啦！那表演怎麼辦？」

「雷肯，你不能總是這樣啊…」

兩姊弟一言一語地互相爭辯著，讓一旁的團員也跟著出來幫忙勸阻。

「我們待會兒就離開吧，亞絲奈。」威爾斯在一旁說著。「畢竟這太為難妳了。」

「嗯…可是…」亞絲奈有些猶豫「怎麼說呢…總覺得…好像很有趣的樣子。」

「咦？」

「過去我們都只有在城鎮的廣場上表演，這是第一次有機會可以在舞台上表演...」亞絲奈微笑著說「而且雷肯的劇本，很像也很有趣的樣子。」

「咦…？」威爾斯有些吃驚「妳對這個表演…有興趣嗎？」

「真的嗎！？」

原本還在一旁與其他人爭辯的雷肯，在聽到亞絲奈的話之後，開心地跑向亞絲奈。

「妳有興趣嗎？妳願意表演嗎？」

「嗯…雖然我沒有自信可以代替蜜絲小姐…」亞絲奈緬腆地說「不過我很願意盡全力試試看。」

「妳一定沒問題的！」雷肯對亞絲奈豎起大拇指「我的眼光從來沒出問題過！」

兩人開心地相互笑著，讓蜜絲與其他團員們苦笑不已。

「…既然是亞絲奈有興趣的話…」

一旁原本沈默不語的威爾斯，似乎終於勉強妥協「不過，我有一些條件希望你們可以遵守，不然我絕對不贊成亞絲奈上台表演。」

※※※

或許是雷肯刻意的安排，亞絲奈發現除了背台詞以及歌詞之外，其他在表演上，她幾乎只要站著或是走少許台步就可以了。

這讓亞絲奈大大的鬆了一口氣。

據說這一次大規模的舞蹈劇本改變之後，竟然都沒有變動到其他團員的台詞。在亞絲奈實際拿到劇本之後，連她也忍不住讚嘆雷肯「真不愧是團長」。

難怪他雖然年紀小，卻可以讓整個團的人都如此信任他。

至於威爾斯所開出的條件，讓亞絲奈以及大家都有些意外。

分別是「不可以將亞絲奈左手上的手鐲拿下來」以及「亞絲奈表演時，必須讓他待在後台」這兩件事。

威爾斯說，手鐲是保護亞絲奈的重要護身符，既使是上台也不可以將它取下。

「真是愛操心的哥哥呢！」

一旁的蜜絲淺笑地說著。亞絲奈有趣的發現哥哥似乎很刻意地忽視掉這句話。

雷肯則是因為「這個手鐲很好配衣服」而沒有任何意見。

就這樣，在經歷了一個星期的密集採排之後。

公演很快地正式開始了。

亞絲奈很快就發現，這個港口不僅是吟遊詩人的聚集處，更是許多商人與貴族在前往克萊德羅王國的必經之路，讓前來觀看戲劇的觀眾經常不只有一般民眾。

有幾場表演，甚至還有克萊德羅王國的貴族來觀看。

這也難怪雷肯曾經說，這裡是最適合表演新劇本的地方了。

在亞絲奈第一次正式穿上戲服的時候，她不顧在身後的蜜絲告訴她沒化妝完畢，

就興奮地跑出房間展示給威爾斯看。

「你看你看～！」

她滿意地看見哥哥露出瞪大眼睛的驚訝表情—

她身穿著一件白色連身絲質裙，頭上戴著白金色的假髮，假髮上還綴著許多像是玻璃珠的頭飾。

「這個造型也是源自傳說中的初代女王。其實不只是白色頭髮，據說初代女王的眼睛也是銀白色的呢！」一旁的雷肯得意地說著「不過為了舞台效果，我將造型改成白金色的頭髮以及藍色眼睛。剛好亞絲奈的眼睛就是藍色的～」

「亞絲奈似乎很喜歡這身裝扮呢。」從身後趕過來的蜜絲忍不住嫣然一笑。「妳看，連妳哥哥都看呆了。」

「啊…！我…」

似乎是現在才發現身邊有人在說話，威爾斯像是從回憶中被拉回了現實，並好不容易才穩住自己有些驚慌的情緒。

「嗯…亞絲奈，妳這身打扮好漂亮。」

看見威爾斯微笑地稱讚自己，亞絲奈開心地在眾人面前轉了一圈。

「我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，感覺變的跟哥哥更像了呢！」

「嗯？」

「以前我跟哥哥，就只有眼睛的顏色比較相像而已，」亞絲奈說「現在連頭髮都變成了金色了，讓我覺得好開心～」

「…原來妳是在想這樣的事啊？」

看到亞絲奈開心的模樣，威爾斯跟身邊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。

※※※

之後的幾場公演，出乎意料地非常順利。

在團員們的通力合作下，彌補了亞絲奈無法跳舞的不足，演出相當成功。

很快地好評一傳再傳。讓原本就場場爆滿的表演，最近更是多到難以想像。

「所以，妳才會睡不著嗎？」

在第五天的晚上，當亞絲奈在帳棚外練習的時候，發現威爾斯不知何時已經站在她的身後。

「嗯…因為很想讓這次的演出可以成功。」亞絲奈苦笑著「不過沒想到舞台表演是這麼的辛苦…雖然真的相當有趣。」

「妳也別把自己給累壞了，早點休息吧。」

「嗯～沒關係。」亞絲奈指著帳棚內「你看大家都也在練習呢！所以我也還想再複習一下台詞。」

「要我陪妳一起練習嗎？」

「嗯！好啊！」亞絲奈笑著「跟哥哥一起對台詞，我反而比較不緊張。」

而在氣氛熱鬧的帳棚內，雷肯坐在帳棚角落，一邊在桌前拿著羽毛筆甩著，一邊偷偷地凝視著帳棚外的兩人，之後便陷入沈思。

剛才亞絲奈與威爾斯的對話，他全部都聽到了。

「姊姊…」

「嗯？」在一旁整理團員服裝的蜜絲，有些漫不經心地應聲。

「這個服裝…我們團裡有類似的嗎？」

雷肯將一張草稿紙交給蜜絲。

「嗯…？」蜜絲端詳著草稿紙上的圖。「我們團裡的確是有一件很類似的服裝…」

「可以幫我把它找出來嗎？」

雷肯慎重地對蜜絲說著。如此認真的態度讓蜜絲放下了手邊的工作。

「…我記得這次的戲劇應該用不到這件。」蜜絲說「為什麼突然…？」

「直覺。」雷肯認真地說「我有預感…可能會用到它…我也不知道為什麼…」

『砰碰—！！』

雷肯的話才剛說完不到幾秒，突然舞台上就傳來一聲巨響。

聲音大到連亞絲奈他們都聽到了。

「怎麼回事！？」

雷肯與蜜絲也驚訝地轉頭看向舞台。

『不好了！！』有團員大叫『比爾他從舞台上摔下來了！！』

『什麼！？』

亞絲奈與威爾斯也衝進了帳棚內，與團員們一起圍上去檢查傷者的情況。

帳棚內混亂成一片。

「姊姊…！！」

雖然大家都因為這個意外而沒注意到，但是蜜絲卻毫不意外地發現，

原本在一旁錯愕不已的雷肯，這時嘴角卻緩緩上揚，露出有些詭異的驚喜表情。

「我的預感…果然又再度成真了…！！」

蜜絲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。

而在帳棚外，一個偷偷觀看眾人的黑影，也悄悄地隱沒在建築物巷弄間。

continue